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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机器岛

安德列在出口处等着,那里挤满了马匹和狗,空气中充满着机油,臭氧和各种液体味;那些狗兴奋异常,金属身体互相碰撞,声音震耳。“安静些,小家伙。”安德列说着,尽量使自己粗糙的嗓音柔和些。“多姆今晚稍微慢了一点,我知道,我知道,不过马上就,马上……”狗安静了下来,只是时时急切地扭动着身体,压低嗓音哼哼着。
安德列“叭”的一声打开了装在前臂上的仪表盘,看了一下指示器,所有的指示器都幽幽地发着绿光,只有那控制褐背嗅觉传导器的灯是珑拍色。他觉得用不着把褐背留下来,X褐背是条好狗,不好争斗。即使鼻子不好使,她也会和其他狗群保持一致。
多姆说话了,用的是直接线路。“好了吗?猎手?”安德列讨厌脑袋里那个古堡中传出的声音,它时时闯进来,提醒他是多姆的财产。今晚这声音少了些平日的油滑。安德列想象到它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啊,他想,担忧吧,怪物,害怕吧,可他嘴里只说“是”。
安德列骑上马,这是一头钢制的线条美丽的高头大马。他跨上马鞍,按下开关,将线路接到固定的频道,狗群蜂拥而出,马抬腿疾奔,安德列伸出拳头猛砸到它头上,碰出了火花,但马安静了下来。“白痴”,安德列嘟嚷着。这匹马是个贵族的亡魂,但他即使再骑七百年也不会喜欢它的,它也不会喜欢他。它和那些狗不一样,也许过于愚蠢,也许过于超脱,总之和他总保持一段距离。
在出口大门的过梁上方,出发的灯光亮了,先是琥珀色,然后变为绿色,门猛地打开了,猎人冲进了星光中,狗群摇着铃,互相挤撞着,然后喧闹声稍停,狗群排成一条线沿着草地小径冲向绿地。安德列看了一下多姆,灰暗的城堡在星光下高高耸起,城堡上无数的塔楼像豪猪的脊背。安德列眼前发暗,那是仇恨所致。他打了个寒战,在鞍座上挺直身体,将注意力转向猎队。
安德列不喜欢那匹马,但他还是喜欢骑马,他七百年前成为亡魂后就很少有娱乐的机会了。时间几乎把一切都消蚀掉了,但骑马仍然很有意思。在昏暗的天穹下穿行于一群欢蹦乱跳的猎狗之间,让凉风吹起他一缕缕金属的头发,斗蓬在空中翻飞飘动,地面飞快地向后掠去,狗群急切的喧闹声充斥耳鼓……这一切还是不错的。他也许会笑,但笑声却是一种疯狂的吼叫,与这猎队的首领位置恰好相称,这一点可不再让他高兴了。
多姆的声音又在他头部响起,“迎风向海滩进发,安德列,巨人就是在那里见到他们登陆的。”
安德列按动鞍座的前桥,狗群的头领红毛掉转方向,向海边跑去,小径穿越嶙峋的陡崖,因山石崩坍而时断时续,猎队姿情纵性地跳越断崖,安德列因冒险而兴奋起来,万一马失前蹄,谷底游浪中的峭岩利石正在等着他,一下子栽下去,哪怕他这样的钢铁身躯也会肢体开裂。他高兴地喊着,可一想起狗群,他的高兴劲又被担心所代替。他又按了一下前桥,红毛降低了速度,跑得更加小心了。“真是好狗,”安德列低语着。
他们来到谷底沙滩上,他将狗群一字摆开,狗开始了一阵狂吠,猎队在狭窄的海滩向北冲去,前面座座岛屿上空高挂着一轮红色的月亮。
安德列几乎忘了他的使命。多姆忽然又开口了,“注意——以下是对你的指令,安德列,”多姆说道,“把他们统统杀死,只留一人作为活口,由我来审问。”
安德列皱起了眉。“他们全带什么武器?”他问道,对狗群有点不放心。奇怪为什么自己不提前问这个问题。“我死得太久了。”他想道。
“没什么可担心的,没有什么高能武器,投有强力炸药,他们没有时间作圈套挖陷井,一切都很简单,但不要疏忽大意。”多姆道。
安德列紧咬着镀铬的牙齿,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多姆的傲慢仍然让他生气,一想到所有其他情感都已变得苍白无力,他真觉得有点滑稽。不过,他还是执行了多姆的命令,他关闭了狗群的铃声,调整了坐骑,使它在空气垫上奔跑,漆黑夜色里又是一片寂静了。
他们来到了捕猎对象从海上登陆的地方,狗群象一片钢铁的波浪围住了峭崖底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藏匿小船的山洞,将舟船拖到星空旷野,扯开咬碎,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一堆碎片,安德列感到一丝不安。当他还是人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船的。而且这条船制作精巧,线条流扬。
狗闻到了气味,顺海滩冲去,只见一棵枯死的落叶松横在路前,涧水从枝杈间流过,溪谷将峭崖隔成两段,又流回山岬。狗群成单行围成一圈,蹦跳狂吠,安德列骑着马跟在后面,溪谷一片漆黑。安德列将视觉降低为红外线,狗群在黑暗中弯成一团团红色的旋涡,他们的排气窗光亮无比。他再考虑了一番指令,当他们冲向捕获物时,他必须行动迅速,否则多姆就得不到什么俘虏了。狗群异常活跃,他们常常在日常的捕猎物牡鹿幽灵的甲胄上碰碎牙齿,比较起来,肉与骨头实在是太脆弱了。
他们来到溪谷顶端又冲入一块石南丛荒地,400米开外隐隐露出迪姆尔森林。
安德列再次放慢狗群,往马身上输进一些能量,当他和红毛拉平时,向边上扫了一眼这只狗群头领,红毛困惑地朝他瞟了一眼,好似在无声地询问。
“抱歉,”安德列小声说。“就这一次。”

安德列超前狗群50米来到树林边缘。他沿昏暗的小径搜寻,几秒钟内就来到了捕猎对象宿营的空地。他冲过空地四周圈围的多刺灌木,五六个外岛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他们都躲在低垂的柳树阴影里,只有一个在空地中心站岗,那个又高又瘦的男子平端着弩箭瞄准安德列并发射。
箭射中他脸颊滑飞到林中,安德列痛得吼叫起来,矢箭只在金属上留下一个不大的裂口,但金属上都布满了人造神经末梢,他觉得脸颊像是被撕裂一样,他一扯缰绳将那人撞倒!
安德列疾驰而过,那哨兵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在地上挣扎扭动。
其余的人仍在缓慢地移动,其中三个跑进树丛想躲起来,两个还傻呆呆地坐在柳树下,只有一个站了起来,捡起一根棍子似的东西向安德列扔来。因为她离得最近,他掉转头朝她冲去,那棍子从马背上掠过,谁也没碰着,安德列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连人带马冲进了树丛,马连蹦带踩又闯出了树丛,两个动作慢的外岛人立时丧了命。
狗群也到了,还是一声不吭,一齐扑向空地,马惊得站了起来,安德列差点把那女人掉在狗群里,她使劲抽动身躯,他的钢铁手掌抓得紧紧的,她抽着气,一动不动,“好”,他小声说着,将马从柳树丛中撤出来,“多姆并不需要你健康,只要你活着。”
他正说着,狗群已发现剩下的外岛人,树底阴暗处发出阵阵尖叫,很快一切就静下来,狗一只只跑了出来,星光下只见它们口鼻处往下滴着黑色的液体。
马在一边上下窜跳着,蹄子踏在哨兵的只体上发出令人不快的哒哒声,那女人哭了一阵,那哭声简短却令人惊愕,安德列又在马后脑部拍了一下。“可恶的畜性。”他嘟嚷着,一转身骑马从迪姆尔森林撤了出来,把这里的一切留给巨人来收拾。巨人们最后一次烤人肉已是在很多年前的事了。不会有客人来品尝这种肉,但巨人会欢迎这套仪式的,他相信他们会感激他的。
他却讨厌他们的感激,在多姆城堡的所有幽魂中,巨人的灵魂看来是最卑劣的。

回到石南丛荒地后,他走上通向山崖顶部的小道,狗群已完全放松了,它们雀跃,吠叫,高兴地互相撕咬,安德列喜欢它们那高兴的样子,他纵马加入进去好一会,抬头望见了百米开外嶙峋亢立的海中孤峰,峰顶座座神话般的尖顶塔楼,一座细丝般的桥优雅地搭在塔楼上,点点光亮在闪动,看起米美极了,桥下冲击拍打的黑色海水挡住了海中巨人的身影,就是它们看到外岛人的船登陆的。
横躺在他鞍桥上的女人动了一下,他注意到她破碎的衣衫下的腰肢纤细而富有弹性,她仍然一言未发,他怀疑她到底会不会说话。如果她会说,肯定很想骂他,他耸耸肩,舒缓地向前跑着。
猎队来到多姆城堡下,那里山坡漫漫,绿草荫荫,他们还没到,大门就骤然开启,狗群鱼贯而入,安德列稳稳地紧随其后,他的俘虏偏偏在这个时刻重新挣扎起来,他边往里疾驰边摇了她一下,她一下软了下来。他隐隐地感到,若在城堡审讯之前将她弄死,多姆可就要对他更不客气了。
接着他又清晰地设想着在接近大门时,她会有什么感觉——多姆就像个布满毒牙的胃,张开大口一下就将她永远吞没了。他摇了摇头,“愚蠢”,他想道,“我大概是老朽了,也许我总有一天会衰亡的。”

他把她带到多姆的客厅,狗群紧随其后。而多姆宁可他把狗都关进巢穴里。他带着它们,原因之一就是要使多姆不高兴,但主要是因为狗在窝里待得时间实在太多了,能够陪着他,它们非常高兴。它们举止得当也不会弄脏洁净光亮的过道,更不会使什么客人受到惊吓,已有400年没人到多姆这儿米了。
狗群会吓着城堡里另一些幽灵,但安德列可并不在乎它们。
那女人身体僵硬,却紧闭双眼,“你最好睁开眼看看,”他说“为什么要在黑暗中了此一生呢?”
她睁开了双眼,那眼睛是绿色的,因仇恨与悲伤而充满火焰。安德列真希望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一种不愉快的感情渗透到他心中。他忽然停住了,狗群扑到他腿边,不知所措,他感觉到什么?这种感觉,他已有太久的时间没有过了,不知该怎么称呼它,是负罪感?是同情?这太荒唐了,他想着,又大步向前走去。
在银舞厅通往多姆客厅的宽阔楼梯的第二个转弯处,他遇到了巨人王摩姆。
摩姆退后两步靠在红宝石玻璃墙上,看着狗群略有所思。摩姆穿一身丑陋无比的外套,他又宽又矮,一身肉瘤状的灰绿色塑料,尖脑袋,狭小的长满疣子的脸形,他的嘴唇松懈发红,他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瞅着安德列的俘获物。“又有烤肉了,啊?”摩姆问道。
安德列觉得恶心透了,他走着,将要说的难听话咽了回去,有什么用呢?摩姆和他不是一样吗?
摩姆好像要跟上来,但狗群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敌意,转过身向巨人露出血红的牙齿,摩姆转过身去,但安德列还是看到了他脸上愤恨的表情。
我们都恨时方,他想,为什么不恨呢?我们都是这里可恶的生物。
在楼梯顶部,三个矮女人挡住了去路,她们透明的身体像是由宝石雕刻而成,内部的机械装置隐藏得很巧妙,枝形吊灯的灯光透过她们的身体。倒映出来,她们像珠宝那样闪着幽幽的、华丽的光彩。她们也认为自己光彩夺目,尽管长相如此,她们的皮肤摸上去却柔软而温暖。他知道这一点,他摸她们的次数连自己也记不清了。多姆允许手下的装置有一些乐趣,这可以使他们工作得更有成效。
“瞧啊!”紫石英嚷道,伸出了一根纤细优美的手指。“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你在哪儿弄米的?你要怎么处理她?多姆知道吗?你这个小调皮。”
“哦,”黄水晶尖叫起来。“小心,安德列,你的装备快锈坏了,可得注意别乱放啊,完事后上我这儿来。我有个油罐——你知道在哪儿。,
石榴石是三个中间最稳重的。
“讨厌。”她说道,她走上前来,将外岛人卷曲的头发往边上一推,看着她白晰的脸。“她不难看,是的,等多姆处理完了她,把她给我们一会儿,然后再交给巨人。我们要将她打扮成宾客,我们要玩一下,这很有趣——就像在过去,在多姆没变得让人讨厌之前。”她黝暗可爱的脸上闪出一种久久未得满足的饥渴。
安德列推开她们走过去,一句话也不说,狗却你拥我挤地叫成一片。他夹着那女人穿过擦得发亮的笨重的金属门,走进客厅时,听见她们粗哑的小银铃般的笑声。
在高大狭长的大厅中央,一个环形坑闪闪发亮,那就是多姆最高逻辑中心,在大厅顶端,色彩光怪陆离的窗户拼成了一个讲台,那里,山大王懒散地坐在王位上,头顶上方挂满了蛛网和灰柱。在多姆城所有的生物中,只有它不带任何人的幽魂,这就是多姆的发言人。过去,多姆每晚会披上外壳与某些重要的客人共进晚餐,它会在那里切肉,品尝佳肴,进行机智的谈话,使每个宾客都异常满意,但现在多姆不必披上什么外壳了,它站在讲台上慢慢走了下来,使安德列吓了一跳。不一会儿,排斥场就将陈年碎石都清理干净了。
它的躯壳像个侏儒精,它是多姆城最漂亮的装置,皮肤银光闪亮,喷了一层金屑,在万千个亮点中闪闪发光,好像包了一层亮壳,它身穿典雅的白亚麻底的灰绸长袍,领边上镶着毛绒绒的海獭毛皮,它的双眼像两个发红的煤块,匀称的五宫因不快而略略扭曲。“你到哪都得带着这些动物吗?”那声音显得优雅甜美。
“它们不会惹麻烦的。”安德列讨民自己那种辩解的语调。多姆会随心所欲地给它的财产造成撕裂般的痛苦,这种痛苦比安德列做人时的任何痛苦都要可怕。
“也许吧,不过它们仍然让我不快,老是骚动不安,东抓西搔,闻闻嗅嗅。把它们弄出去,不过先把外岛人交给我,把它们弄出去后再来见我,我有事和你谈。”
安德列将女人献上。漂亮的躯壳漫不经心地将她接过来,她的眼睛扫来扫去,睁得那么大!安德列回过头冲狗群吹了声口哨。到了门外,他一个手势,它们都哗啦一齐爬在地上。“呆着别动!”他命令道,随后关上了大门。
他走进大厅时,扫了一眼逻辑中心,炎热的光芒沿着构成多姆智力的高分子网翻滚着,他忽然想弄到一个燃烧弹,却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胡思乱想可没什么好处。
他来到王位前,看着那美丽的躯体和脸,为自己的形象被永久固定成一种疯狂的热情而暗暗庆幸,多姆要是发现他的谋杀企图,会马上报复的。
“把探测器拿来。”多姆指示道。外岛人无力地挣扎着,多姆根本不加理会。
安德列从一个带银边的屏幕后面取出探测器,那机器布满灰尘,可当他一打开操纵盘,它一下子就开动起来。黑色台面上无数仪表闪闪发光,信号灯显示出“就序”的灯光。折迭椅像坚硬的花朵一下张开准备接收那个女人,她哼着,哭着,却不求饶。他帮多姆将她安置好,然后退下去站在一边。
多姆大惊小怪地摆弄着机器,接通线路准备测试,安德列回忆起往事。一个客人若没付清账目就想离开这个岛屿,如果他不太重要,影响不大的话,多姆就命令安德列将客人弄到这里,多姆再用探测器探出他的财产以付清账目。啊,在那些日子里,安德列还有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是亡魂,有某种意义。我多傻啊,他想到,死了就是死了。
那女人的眼光模糊了,紧张的表情松驰了,显示灯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安德列心灵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漂忽不定的感觉转换器所唤醒。
——树林里一声闷雷,有什么被撞碎,然后就出现恶梦般的幻觉,太可怕了,无法说清,一个硕大的人形在一匹黑马上……马的双眼,黄色的火焰,吉伯射出弩箭,那怪物吼了起来,一声刺耳的怪叫,吉伯被踏为肉酱,示死它,杀死它,可恶的东西,怒火像红色的鲜血,一次冲击,迷惑不解,悬念,更可怕的景象。瘦骨嶙嶙的狗,夜幕里闪闪发光的金属,在空地上蜂拥而入,充满蛮横的活力,牙床咯咯作响,眼睛闪闪发亮……
安德列回过身来,多姆不耐烦地发出声响,在表盘上拍了一下。“干得干脆利落,猎人,”多姆说道。“但无关紧要,现在拨到我所需要的。”
多姆按着仪表,图形忽明忽暗,不断转换着。
——母亲双乳温馨甜美的清香,只有婴儿才能看到的如此清晰的图景,如此专注的目光,母亲手的温存,一声哼叫,射到皮肤上的一丝阳光,一声欢叫……
多姆又变换着图案。
——夏夜,充满了海水的潮气,海滩一片黑暗,远处一堆喜庆的髯火,与曼迪克斯你追我赶地越过沙丘,他几乎抓住了她,手因编织渔网而变得很硬,很温存地拍着她,他的气息中充满酒和欲望的香气。心乒乒地跳,他把她按在破烂的大衣上,他们抱在一起,皮肤挨着皮肤,一股热流通过她全身……
安德列没有乒乒跳的心脏,可他觉得一种莫名的情感的压力,不知从何而来,急于要冲出去。他闭上眼睛,握紧拳头,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会儿,直到那神秘的情感平息下去,多姆什么也没有发觉,那美丽的面具气得变了形。“毫无用处,毫无用处……除了支离破碎的记忆外,我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被俘什么近况都没有,有些创伤阻碍了她,她怎么了?”
安德列看着多姆,惊愕而又疲乏。“会是什么呢?一个谜!等一下,我想起来了——也许很愚蠢——也许和我一小时前杀死她六个兄弟有关?”
多姆看了他好长一会儿,眼光冰冷。“你的感觉很危险,猎人。”
惊异消退了,只剩下疲乏。“我很抱歉。,
“不过当然你是对的,”多姆说,“她需要i时间恢复智力,我把她交给你看管,给她清扫一下寄生虫,给她吃,给她喝,注意别伤害她。”
“我在哪里看管她?把她交给那些待客有经验的不更好吗?石榴石就想要她。”他一说完,’就想到石榴石的脸色而后悔自己的话了。

但多姆拒绝了他的建议。“把她关在狗巢里,你肯定有不少饲养室空着吧?说起石榴石和其他仆人,我肯定,多年不活动,她们变得有些古怪了。我们再开放时,我就得用一些新鲜的灵魂来替换她们,另外外岛人是罪犯,不是客人。”
多姆的躯体僵硬了,明亮的双眼中光线暗淡了下去。
安德列把失去知觉的女人从探测椅上解脱出来,她头低垂着,双臂无力地挂下来,嘴唇发青,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担心她死了——有时客人会经受不住多姆的询问,他把她抱紧,呼吸温暖了他损坏的脸颊,他摸到她喉底部的跳动,他朝着等在门外的狗群走去。
狗巢中有一个大的空场地,沿墙是一个个饲养室,对面一个门通向安德列小而简陋的居室。墙是光秃秃的花冈岩,没有窗,但壁顶灯却光亮充足。一边放着一个工作台和一排诊断设备。
他把女人弄进自己房间,将她放在墙龛处。他就睡在这里打发那些百无聊赖的光阴。他随后又将狗关进了饲养室。
安德列考虑着如何给她洗澡。在城堡工作员的居室里根本没有人的用具,安德列用含油溶液冲洗马匹身上的灰尘。他几乎打算不去管她,但多姆的指示很明确。
最后他把她弄到原先关妓女的楼层,宗教和偏见不允许用这些妓女与堡内的幽灵交配,这些妓女已离去四百年了,但水管中仍然淌着清水和有营养的肉汁。
他将她放在油光光的翔料上,扯下了她身上的毛皮。他注意到皮子鞣得很好,非常柔软,不是出于原始人的手。不过他还是挑剔地将它投入垃圾槽里。
她光着身子,他看着她直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他是什么时候见到过有血有肉的女人?他记不得了。她个子很高,乳房很小,臀部狭长而富有肌肉。她的身休不完美,毫无疑同,一边有银色的旧疤,也许是早已愈合的什么野兽的抓伤。她的白皮肤很光滑,当然和城堡里随处可见幽魂妇女的绸质皮肤不一样。安德列抓过她的地方尽是擦伤。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也许很美,可现在却是乱糟糟的遮在脸上。他倾过身去,分开她头发,寻找寄生虫,他有些惊呀,里面什么也没有。
安德列用海绵蘸着消毒溶液给她擦拭着,然后又小心把她擦干。很奇怪,他并没有对多姆强迫他做的琐事感到讨厌。摸着活女人的肉体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干完了,他在房子里四处搜寻,衣橱里多数服装一碰上去就成了一股粉末,只有一件用强力纤维编织的工作服还可以。他拿起工作服,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梳子和刷子上还奇迹般沾着一点古代的香粉。他灵机一动,拿起梳子插进工作服的日袋,他一抬头,镜子里一张黑色的疯狂的脸,闪着红光的眼睛,闪闪发亮的牙齿。我可真难看啊,他沮丧地想。
他把她弄回狗巢,一路上,她在他胳膊中间扭动着,他发现她已经醒了,但还闭着眼睛,四肢松软。
他把她放在死去的天蓝种的饲养室,天蓝种曾是他的爱犬。一天晚上掉进井里将性格束的关键部件全摔碎了。它那空洞的躯体现在仍放在狗巢的工作台上。
安德列关上了格栅,按动柜锁,从柜里拿出两个干净的平锅回到居室,他在一个锅里放满了水,另一个放满了肉汁。
回到狗巢,他把锅塞进格栅。“拿着,”他说。“喝吧,吃吧,你得恢复力量。”
她一动也不动地躺着,背对着他。
他耸耸肩。“随你的便吧,这里没人来打扰你,你暂时是安全的。”他按动前臂开关,使狗群睡觉,不再来吓唬她,它们一动也不动,明亮的眼光暗了下去。安德列回到自己的房间。

安德列的内装定时器将他从那种昏沉无梦的状态唤醒,这就算结束了睡眠。他拔下冲电线路,从壁龛里翻身坐起,双脚踩到了地面,一声恐怖的尖叫从门口传来——接着是一阵金属的磕碰声。
安德列迅速走进狗巢,巨人王摩姆正低头弯腰站在俘虏的格栅前,用一把长柄的食肉叉在叉她,她紧靠墙角,刚好使摩姆够不着,她的眼里充满惶恐的神色。
“嘿,”安德列说,“干什么呢?”摩姆竟敢侵入他的家!他朝巨人跨上一步,双手紧握。
摩姆黄胖的面孔先挂着一脸邪恶的兴奋,却很快被一种虚张声势的阿谀所代替。“哈罗,猎人,只随便玩玩,你的俘虏成了城堡里的话题了。我得来看看,狗巢门开着,我以为这说明你想有伴陪你。”
安德列怒气冲冲,“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过同伴?滚出去!以后我要把狗放在巢里,你要是以后再在这里瞎逛,我就让你知道这会有什么结果。”
摩姆在格栅前慢慢直起身来,拿着肉叉,像是手持一把武器,他的小眼睛闪闪发亮。“多姆可不会让你这么说话,我可是一份有用的财产,伤害我,你就会感到多姆的愤怒的。”
安德列抬起一个颤抖的手指指着出口,摩姆收起了他的装腔作势,一溜烟跑了出去。在门口,摩姆眼光恶狠狠地往回扫了一下,从安德列,狗群到俘虏。
安德列走到格栅前,朝里看着俘虏。她套上了工作服,还用过了梳子。她的头发很可爱,一头又浓又亮的长发衬着一个异常美丽的脸庞。她的大而沉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安德列知道这双眼睛即使不恐惧,也还是那么大。她的颧骨有点太尖了,腮很直,嘴很宽。
安德列发现食物和水都没动过。“你不渴?不饿?”
她垂下眼光,扭过头去。
“啊,”安德列说,“我明白了,你害怕毒药,或是麻醉荆,对吗?别瞎操心了。探测器比什么麻醉药都有效,要是多姆要你死,它可以找到一千一万种方法。”
她说话时,他真吃了一惊,他几乎相信她是个哑吧了。“你是什么?铁机器?你是个高超的杀手,昨晚就是证明,你要我死吗?你有多少种方法弄死我?”她狠狠地说道,但嗓音却显得低而柔和,几乎是耳语。她的口音很陌生。
他差点发出那种可怕的狂笑,却及时控制住了,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吓着她。“不,我不再嗜血成性。除非,也许是摩姆的血,可他还真没血可流了。”当然了,还有多姆。“我刚赶走的摩姆只是一堆臭烘烘的绿皮囊。就是刚才想用叉子叉你的那个。”
她打了个寒战。“他,我原以为你就是最难看的,可他更可怕,这里除了神和鬼以外,大概什么也没有了吧?”
“神?我,我明自了,你是说多姆的躯壳好看?我向你发誓,那可不是什么神,只是个比我好看的偶像,从更漂亮的材料中割下来的。”
她好像陷入机思,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端起水碗大喝起来,安德列看着她,感到困惑,她自制力极强,正在考虑着几天内发生的一切。人类变化这么大吗?还是她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安德列发动了狗群,它们从睡垫上站了起来,摇着尾巴,他喂它们伪制的早餐,它们从不厌倦这种仪式,这除了给它们愉快的刺激外,什么作用也没有。伪食品传过它们后还一成不变,留待下顿再冲进香味喂它们。
狗用完早餐,他决定把褐背的嗅觉传导器修理一下。他把褐背从饲养室放出来,她在他周围高兴地蹦跳着,使那俘虏的脸色苍白。安德列摇了摇头,她的感觉很自然,被狗撕碎是种什么滋味啊?他的死倒很简单:扎上一针,麻痒,然后是忘却。
安德列把天蓝种空洞的躯壳推到一边,略略感到一点熟悉的哀伤,他冲褐背吹了吹口哨,捏了个响,她灵活地跳到台面上,像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地等待着。“好姑娘,”他说着,拍拍她的背,她狂喜地扭动着。他打开前臂,按下按钮,她变成了一尊漂亮的雕像。他用罗丝刀拧开她胸前的程序板。
传导器装在缠满线路的卡板上,他把它绕出来,用分析器探头点了好几个诊视按头,很显然是零件失灵,记忆点松劲。他把它摘下来,检查一下边缘接触点,又按了上去。
他把褐背的底盘按回原处后又将她开动。前臂的指示灯又发出绿光,褐背跳下桌子,在狗巢中东奔西窜,发出金属质的狂吠。“好了,姑娘?”安德列问道。
他的俘虏扒在格栅上看,“你和机器说话真奇怪。”她说。
“这是因为我们不全是机器,”他说,“不全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拿了个凳子坐在格栅前,“我们都是有生命的,和你一样。”他说。‘我,这些狗,甚至包括土牢里的老鼠,甚至还有摩姆,都是活的,现在都死了——除了多姆,它才是真正的机器。”
安德列挪了一下凳子,稍稍靠近了格栅,靠着栏杆,她不挪开了,尽管眼神紧张。“我能解释一下吗?”他同道,“如果能,你用什么来交换这些信息呢?”他说出这些话,忽然感到一丝羞愧。他为什么要吓唬她呢?一个糟糕的老习惯,他想,她很快就要知道恐惧,多姆会把她交给巨人,然后她就会死去。“没关系,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就够了。”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这有什么关系?我名叫苏娣·格里奥克斯,”她抬起下颚冷冷盯着他的脸,似乎在笑他。
“她的勇气真有趣,”他想着,然后说道,“听着。’
他开始说起,700年以前,希德公司来到海洋群岛建起了多姆城。这是个昂贵的别墅,专门为那些被古老地球神话所迷惑的特殊游客准备的。多姆城占地数十亩,塔楼建在海岛的山头,有100米高,建筑者赋于多姆高分子智力结构,然后开始想象一个宏伟的计划。
“哦,这主意太棒了,”安德列嘟囔着。“开始他们打算给多姆装备一些机器人,让它们扮成古代地球神话人物:矮人,巨人,侏儒,巫师和巫婆,但其中一个,最聪明的一个……她主管这个城堡的建筑工程,她想出了一个主意。机器人有个缺陷——一切都在预定程序之中。可是一个游客也许一生中要来十来次,要是堡里成员从不改变行为方式,从不失去理性,从不显示一点人类的弱点和怪癖,就会让人感到厌烦的。”
苏娣·格里奥克斯脸色急切。“于是……?”
“于是他们决定购买一些亡魂来操纵这些躯体。”
“那是什么意思……亡魂?”
“幽灵,我们都是多姆城的幽灵,比如这些狗……700年前为多姆城而死去的狗,死了——我敢肯定,是毫无痛苦地——它们的灵魂被录用为狩猎队。”
她眼里露出反感,“这样你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把你们杀死来装进机器?”
“不全是这样。”他刺耳地笑着。“只有几个人的亡魂是这样交换的——临死的男人或女人将自己出卖,以留些钱给家庭,也可以有机会继续过一种特殊的生活。我们多数都是处死刑的罪犯,我们的人格被出卖掉以弥补我们的罪过。”
她的话里也带有厌恶之情了,“那么你一直就是个杀人犯护”
他坐着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不自在地转过脸去。褐背哀鸣着,搔着他的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最后安德列回答了。”当然了,我是个著名的海盗。我在苏克有个巢穴,带着舰队出发,到处偷盗,而我总是胜者。那时我可是个可怕的杀手,我杀了成千上万的人,从没有丝毫的犹像。”他看着别处,那些血琳淋的记忆让他目眩。“可我终于有时间思考了。”
“思考什么?昨天晚上你和那帮家伙杀得轻松极了。”
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泪花闪动。“多姆命令我干的,我要是违抗城堡的命令放过这群可怜的外岛人,我就会立即完蛋。我们身上都装着保险开关,不论怎么说,多姆绝不会让罪犯的尸骨吓坏游客的。我们难道能发疯吗?”
他悲哀地说道,“我是死了,可这仍是我的一种生命形式,还不愿意将它放弃掉。”
她以一种模糊的语调说:“我明白了,那游客又怎么样了呢了”
他抓住格栅,网眼在他手掌的压力下咯咯作响。“风俗改变了,哦,那是400年之前,多姆忽然过时了,游客再也不来了,我们被人遗忘了。多姆还以为他们早晚会来,我却更清楚,在海洋群岛还有别的游乐场,全都荒废了。当然了,你知道这些,你们是外岛人,靠它们的荒芜谋生,多姆一直是其中最大的,它永远能抵挡你们的进攻,这就是它的目的。,
“进攻?”她露出鄙夷的神色。“我们不进攻任何人,我们只是来探测的,别的什么也不干。这个岛上有许多空地。我们为什么不能种上庄稼呢?孩子逐年增多,我们得喂养孩子。我们不想损害你们宝贵的城堡,我们何必去惹那个麻烦呢?”
安德列因她的勇气而笑了起来。“好怪的念头!在电光谷上种块罗卜地,外岛人在弟姆隆林中采蘑菇,孩子们在黑暗河里钓鱼,多姆可不乐意看到这些。”
她的眼睛危险地闪烁着。“我已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有没有名字呢?”
“多姆叫我猎手,当我还是人时,另外有个名字。”他停了一下。“我叫安德列。这曾经是个荣耀而又可恶的名字,现在毫无意义了……”他的声音变成了一种沉思般的低语。
“我几乎把它忘了。”他撒了个谎。
他把别的狗也放出来了,它们极度兴奋,在主厅中满地打滚,红毛嗅着关俘虏的格栅,摇着尾巴,慢慢地跑开了。安德列看到她苍白的脸,说道,“别怕,它们不会伤害你,除非你要逃跑。”
她似乎不信。“瞧这个小东西。”他说着,打开后臂部安装的一个小包,他拿出一个它们最喜欢的玩具,一个装有机器侏儒的磨球,这是他很久前从巫师那里偷来的。他一扔,那球顺着地板滚去,闪着蓝色的光彩,发出滑稽的尖叫声,喷出一股股的浓烟。狗在它后面欢腾雀跃,土黄先抓住了它,骄傲地把它递给他,全然不顾其他狗嫉妒地乱咬。他又把它踢出去,引起了又一阵狂追。
半个小时后,它们厌倦了,爬在安德列身边,它们似乎被俘虏所吸引,急切地看着她,眼睛发亮,分叉的舌头挂在嘴边。
苏娣·格里奥克斯也同样好奇地看着它们,说道,“它们的眼光很奇怪,好像它们知道什么秘密。’
“啊,它们可不是普通的狗,它们生前都是聪明的东西,而且在700年的时间里,狗也能学到一些东西。”他暗暗想到,也许,比人还学得多。“我常常纳闷它们到底知道多少,”他沉思着,指着褐背的头,“不过,它们还是狗。”
她静了一会儿,看着狗的玩耍,然后又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它们现在似乎不那么可怕了,太奇怪了,昨天晚上它们还杀死——那时候你的狗群可真是场可怕的噩梦。”她嘴唇扭动着,“现在我看到了优雅,甚至还有美丽。”
“它们当然很美。”他语气强烈。“在多姆所有的生物中,它们是最漂亮最干净的。你不应该因为朋友的死而埋怨它们。饲养它们训练它们,就是干这个的,这些狗抓外岛人就像从我的手里抓球一样。”
安德列注视了一会儿狗群,当他把眼光又回到俘虏身上时,她已躺在垫子上,背对着他,显然是睡着了。

这天又像千万个同样的一天那样过去了。安德列与狗玩着,回想着他过去的时光,那些可爱而又罪恶的时光。记忆逐渐逝去,好像回忆得太多而磨损,他的记忆停留在这个外岛女人身上。她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呢?他好奇地想着。她出身在一种极落后的文化背景中,迷路游客的后裔和逃奴,出身在茫茫大海的另一头,那里没有星船的汽笛声。等待她的无非是忍耐生活的痛苦和早早的死亡,她绝不会知道人们的才华与智慧,她绝不会在金碧辉煌的弟佛穆大厅或肮脏的比斯特海姆过道走动。也不可能从宇宙空间看到一个星球像一颗明珠镶嵌在黑天鹅绒上,她绝不可能享受到他在活着期间作为一个男人已习以为常的那些奢华的享受。
他摇摇头,无益的感伤。他抑郁地想道,苏娣·格里奥克斯无疑很珍视她的生活,就像他珍视身上的合成纤维一样,也许更强烈一些。但这个想法使他哀伤,他把它抛到了脑后。以沦为巨人的玩物来结束她的一生,简直太糟糕了。这个想法使他生气,他决定在把她交给摩姆之前就拧断她的脖子,多姆肯定会要求他这么做的。他可以免除她这种恐惧。
到了晚上,信号灯亮了,多姆的声音在墙上的扩音器和他的头脑里同时响起。他感到非常不安。“猎手,把俘虏带到客厅来。”
安德列在一个一百余年没打开的柜子里找出一条镶着珠宝的皮带。“来吧,”他对苏娣说道,“你得扣上这个,多姆希望我能很容易地把你交给他。.
她眼睛睁得更大,她往后躲了一下。“如果我保证不跑呢?”
“对不起。我要是你,就随便发个什么誓,然后一有机会就逃跑。你也许比我还机灵,尽管你永远也跑不出城堡,你至少可以躲开一阵,多姆不高兴起来会使我遭受许多痛苦的。”
她低下头,他把她脖子套上锁好。狗隔着笼子跳来跳去,恳求他也带上它们,“乖乖,小狗,”他说,“这次你们不能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顺城堡明亮的走道向前走去,两者中间的皮带松驰着。苏娣·格里奥克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城堡里的生物很少有傍晚这么早就出外走动的。但他们还是经过一群手持抹布桶和声波扫帚的矮子看守人,一个白胡子巫师和他的年轻助手,三个站在阴暗的门廊里偷偷讪笑的,巨人,一个身着五彩神秘服装的巫婆。他的俘虏一个个仔细查看着过路人。
“都是死的,”她说道,声音有些奇怪。
“就某种意义而言,他们还相信自己活着。”他很奇怪,自己还在为之辩解着。
“我弄不懂了,”她说,“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因不朽而感到快乐,他们都面露苦相。”
“你不明白为什么吗?”长期枯燥乏味的岁月压在他心头,“我来解释,这样你才不会把我们看作幸运儿。”你的命运更糟糕,苏娣·格里奥克斯。他想,也许你会发现如果我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你,你会觉得自己的命运更好接受一些。
“多姆城堡里的成员由三千多人类亡魂组成。有那么大的外岛人村庄吗?没有。听起来人可真不少吧?”他震耳地笑了起来,她退缩了几步。“即使我们这儿的生物活着的时间不比你们长,70年,80年——对你们算够长的了吧?可我们一起在这里待了700年了。你能想像得出吗?想像一下!再考虑一下我们是谁。杀人犯,强奸犯,虐待狂,那些因盗窃贵重物品而被处死的人。比如说,摩姆就是个高级郡长。他用诬告使年轻男女成了自己的奴隶。残忍地使用他们,当他们累死后,他将他们埋在监狱农场。他发誓说人们只找到其中一小部分,可他们找到了上千人!你对他脸上的邪恶感到惊奇吧?”
苏娣·格里奥克斯看着他,既有同情又有恐惧,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他继续说下去,出于一种他原以为早已消失了的欲望。
“你以为我夸张了自己的罪行?不!我和多姆城的成员相比,真成了高尚的典范。我只偷商人的财物,我只对暴力使用暴力,我只攻击那些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我承认自己是个理想主义的海盗,但我不愿意把自己看成魔鬼,哈!”他若有泪腺,就会哭出来,现在他将拳头砸在墙上。那光滑的大理石脸谱顿时爆裂开来,露出了下面的水泥底面。
她站在皮带所能允许的最远处,双手捂住嘴。大理石碎片飞到她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真对不起,”他说,“我太激动了,我要平静一下,别害怕。”
“你为什么不逃跑?”她的声音里第一次不带有丝毫的仇恨,“肯定有不少船。”
“哦,是啊,黑暗河上漂着不少神船。在平静的海滩,侏儒王的丧船挂在他的塔楼下。你不懂,多姆无时无刻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它用一个想法即可终止我的一切,或给我以可怕的惩罚。不用说,没有多姆我们无法保存自己的人格,不去多姆充电器充电,我们都会耗尽能量。.如果我出走或是多姆被毁,有5—10年我也就完了。,
“它也知道你的想法吗?”
“不,我们有很多隐私。它能直接与我们的头脑对话,但我们必须以一种特殊的密码才能回答。联系太多会使多姆的智力减退,甚至消失。这才有目前的状况。不过我们的有些想法也逐年渗入到多姆中心去了。”他吸了口气。
他们沉默着往前走去。快到客厅时,她又说了:“我还是不明自,他们为什么使娱乐场充满恐怖?”
“他们想制造一种‘恐怖世界’。他们成功了,可这种现象现在不时髦了。”

在客厅里,她沉默不语地一直来到多姆中心,“这是什么?’她间道。
“多姆,它的头脑和中心。”他感到她的身体忽然绷紧,子是抓紧了皮带。“胡来,苏娣·格里奥克斯。你的想法可没什么好处。注意,看到那力量发出的光没有?你若想翻过隔墙,那闪光会阻挡你落到多姆中心上。除非你比我上次带你来时重10倍。我知道那么大的重量会压垮光源。”他拽了一下皮带。“另外,如果你杀死多姆,我也会死。理智不会让你这么干的。”他的话像是玩笑,可她的脸上却充满了失望。
多姆的形体在探测器边等着。“啊,”他说,“我们的客人。”
探测器证实了多姆的担忧。苏娣·格里奥克斯的部落陷入绝望,他们除了占领这个岛屿外别无出路。安德列通过苏娣的眼睛看到了几次村落会议。一群冷峻的老年男女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尽管有些可怕的传说,他们必须把人送到他们称为鸟有岛的岛屿定居。
安德列知道了关于苏娣‘格里奥克斯的趣闻:她是海洋群岛上一个不断衰落的人造生物部落的首领。因此选她与第一批探险者来这里登陆。
……她站在海滩上,紧紧抱着丈夫,为他着想而强忍着眼泪。“别担心,我们会好的,至少有80年没人到鸟有岛去了。怪物也许都损坏了——情况对我们有利。”她低头看着儿子。那孩子才两岁,长得很结实,火红的头发。满脸好斗的神气。“我想你的危险比我大。小心密切注意我们的小家伙。”她弄乱了他的一头红发,把他抱起来最后亲了一下。他楼住她,而不像往常那样拼命挣脱。父亲将他轻轻拉开。她淌着海水穿过沙滩走向停在岸边的船。她擦着手,一直到人们的身影消失在白色浪尖后面……。
安德列又一次感到一种奇怪的情感抓住了他的心。这种情感没有活人所习惯的那种肉体体验,因此很难确定。他要是活着,腮边会淌下泪水吗?喉头会抽紧吗?胸部会因抽泣而起伏吗?他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他几乎被这种感情所吞没。他低头看着苏娣苍白而恍惚的面容,那种莫名的情感几乎达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
他颤抖了一下,多姆在向他说话。“……我把部队交给你安排——这是你的特长,对吗?我们坐上战船,将他们从一个个岛屿上赶出去。尽量杀死他们,烧毁田地,炸毁沙洲,毒化井水。当然我们不能全部消灭他们,但至少可以使好几代人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了。”
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安德列心想,他觉得自己是一幕悲喜剧中的影子。“规模不小啊,”他低语着。
“但很必要。明天报告你的进程情况,三天之内准备开航。”
“这个女人怎么办?”他还没想就说了出来。
“把她交给摩姆一伙,你要愿意就算是奖励吧。”多姆静止了下来,一语不发。
安德列带着她慢慢穿过城堡,他想思考一下,却找不到出路。他走进狗巢,关上了大门,把她放在工作台上,她脸色苍白,但喉底的动脉博动得很厉害。她还是死在探测器上好。他想道。现在解决掉,趁她还没醒,她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张开双手,捧住她脆弱的头颅。这太糟了,去毁掉这样一个可爱的生命。
好长时间,他一动不动,他忽然想到巨人以及那深坑,火焰和叉子。他不再犹豫。可当他刚要实行这善举,她的眼睛睁开了,看着他。更使他不安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困惑恐慌,好像完全清楚他所要干的事。他松开了双手。
整整几分钟,一片死寂。最后她挣扎着坐起来。“我说什么了?”她问道,声音颤抖。
“什么都说了。事实真相。,
“现在要干什么?”
他看着她,真庆幸他的脸是一个狰狞的面具。他至少能为她做一件事,他可以不告诉她,她的民族将遭噩运,“我不知道。”他答道。
“没什么好事?”
他耸耸肩,想找一个温和的谎言。可他的头脑没有反应。他恼怒地用拳头拍着前额。
她惊慌地往外一躲,“怎么了,安德列?”
大门咣当一声。“猎手,我们来取奖赏!”这是摩姆油滑的声调。巨人王一把推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后面跟着两个随从。
摩姆要推开安德列走过去。那巨人两眼闪闪发光,带着胜利者的骄傲与对即将到口的美味的欢欣。‘太棒了,太棒了,”摩姆说着,两手伸向苏娣·格里奥克斯。
时间似乎停止了,安德列像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脸——大大的绿眼睛,苍白而绷紧的嘴唇。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他怒吼着把摩姆一把推开。
巨人王猛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他嘴唇颤抖,发疯似地喊道:“你好大的胆。多姆会找你算账的,但现在我们要先惩罚你!”他从腰带上拔出根铁棍,那两个亲信也同样摆好了姿势。
狗群爬在格栅上狂吠。安德列感到胸中的怒火在扩散,美丽而无声矛氨,却照亮了他体内每一个角落。他打开了前臂,按动电钮,格栅哗啦一下打开了。狗群窜了出来,扑向吓呆了的巨人。三个巨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倒地而死。
狗群玩弄着那些碎裂的塑料,扭曲的钢杆和弹簧以及液压管。发出一阵欢乐的嗓音。“你瞧,”安德列说,“多好的狗。无比忠诚。”他不祥地等待着多姆的反应。
反应到了,他倒在狗群里,扭动挣扎着,痛苦使他万念俱灰,不知过了多久,痛苦略略减轻,使他能听清多姆的声音:“到大厅来,猎手,把俘虏也带来,要活的。再带上你那帮糟糕透顶的畜牲们。”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然后一切停止了。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恢复一下力量。狗在周围焦急地嗅着他。随后恐惧使他站了起来。“我不敢耽误,苏娣。多姆在叫我——还有你,还有这些狗。”一种悲哀袭上心头,占据了巨痛消逝后留下的空间。

他随手牵着捆她的皮带,带她走向客厅。她的脸仍然因恐惧而苍白,但她步伐很稳,头高高抬起。“他要干什么?”她问道。
“多姆要惩罚我,”他说,狗察觉到他的心情,紧跟在后面,时时担忧地看他一眼。
“怎么惩罚?疼痛?”
当然也有疼痛,他想,“它会杀死狗群,它知道我最珍爱什么,它知道如何伤害我!”
他们在客厅高大的门前停住了。“它会对我怎么样?”她问道。
他把手放在那银发卡上。“我想你必死无疑,苏娣·格里奥克斯。我若还有机会,我会使你死得轻松些。”
她的脸抽紧了,但只是一瞬间。她点点头,嘴弯成一个轻微的笑容。他猛地拽开门,他们走了进去。
在大厅的顶头,多姆的形体迈着小碎步来回踱着。“过来,”他吼道。这时他的声音已不再悦耳动听了。“快点过来,有些事我需要有人帮我处理。”
安德列扭头一看,她颤抖着,但还能控制住自己。真可敬,他想,真可敬。
他们经过放光的联络中心,他把手伸进大腿仓,掏出那个魔球,他不加仔细考虑,就顾手将球扔进了中心。球里的小侏儒尖叫起来。安德列喊道:“去拿回来!”
几乎在同时,多姆开始杀死他,他感到头骨崩裂,还没等他完全死去,多姆又把注意力转向狗群。
太晚了。一条狗刚跳起来就全身断裂,僵直不动了。可其余的已经扑向了能量源。能量猛然炸裂,将狗抛到了多姆的智力中心。他们追着球连蹦带窜,冲入纤细的水晶纤维束,将多姆中心扯成一团闪闪发光的碎片。
安德列跪了下来,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多姆的形体已经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城堡里一种虚空弥漫开来,充满了所有空间和角落,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尖叫声。
很久以后,一个10岁左右的红发男孩,领着妹妹走在林间小路上。一个黑色的金属雕像立在石座上。那雕像的手搭在一个生锈的铁狗的驱干上,还有两只锈迹斑驳的铁狗爬在雕像脚下。那雕像的脸狰狞残忍,目露凶光,小妹妹吓坏了。“难看。”她说道。
“不,”哥哥语气庄严,“别这么说?在我们来到鸟有岛之前他和他的狗群杀死了成百个怪物,其余的也吓跑了。没有他们,我们早就死了。”
“那么,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哥哥的脸沉了下来,他想起一个就他年龄而言是过于沉痛的故事。“他在最后一个怪物被驱逐以后,就变得越来越迟钝。一天他与剩下的狗一起来到这里。以后直到夏天结束,我一见到他,他就朝我眨眨眼,但到了春天,他再也不动了。”
“真伤心。”
“是的。”
过了一会儿,他们转过身走下山,回到他们的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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