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es

唧唧的蟬聲四起，悶熱蒸騰的讓人心神焦躁。
七月八號，夏天的初始，坐在我隔壁的同學去世了。
據說是自殺。
其實對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印象，就算再怎麼絞盡腦汁想要擠出一些關於他的記憶，我記得的也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和他的名字而已。
揚朝雲。
一個姓氏總是被人寫錯的傢伙。身高一七五左右吧，比我矮一點，淺棕色的頭髮有點自然卷，很瘦，整個人看起來都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總是帶著相機──啊、對了，那傢伙貌似還是攝影社的社長。
…其餘的，關於他的愛好、成績、人際關係，我全部都不知道。
我不是個一般定義上的好學生──好吧，說白了點，我是個「壞孩子」、「小混混」，挑染的長髮、左耳上的耳釘，領帶永遠都沒繫好的制服，拖地的褲管，出席率永遠不夠一半，和班上同學也沒說過什麼話，認識我的老師比我認識的老師還多。不要說和揚朝雲有什麼交集了，就連他坐在我旁邊這件事情，我還是久違的來學校上了天課後才遲鈍的發現身旁的人換了。
但是就在高二輔導課的開始，七月九號，他去世的隔天，我這個「陌生人」，卻收到了他的郵件。
「叮鈴……」訊息提示音響起，我不耐煩的拔下耳機，一邊繼續在遊戲中廝殺一邊瞥了一眼手機螢幕。
未知的號碼……嘖，不會又是什麼詐騙集團吧──標題…我是揚朝雲……哈？那小子會傳簡訊給我？我根本就跟他不熟──
等等。
身體瞬間僵硬的無法動彈，冷汗從額頭流下，弄溼了瀏海。一股鑽心的寒意從尾椎直衝腦門。我丟下滑鼠，不理會耳機理傳來隊友的呼喊聲，毛骨悚然的拿起手機。

時間：2015 7/9 23：06
寄件人：未知的號碼
標題：我是揚朝雲。
卓閔言同學，你好。很抱歉在這麼晚的時間打擾你，不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可怕吧，不過我不會害你的。
請在明天中午到學校的天台來。
祝你有個好夢，晚安。

我的視線無法控制的停在那個「晚安」上，莫名的恐懼襲捲全身，我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咚咚咚的劇烈撞擊聲。
「…哈。」我突地放鬆了下來，忍俊不禁，「哈哈哈！這一定是誰的惡作劇……怎麼可能會有這種鬼事，媽的、讓我知道是誰我一定……」尾音控制不住的顫抖，我隨手將手機關機，甩進抽屜裡，帶上耳機繼續玩遊戲──但是其實，我的心思早就已經不在遊戲上了，一個晚上，我死的次數比前一整個禮拜死的次數都要多，最後只能在隊友的叫罵聲中不耐煩的關了遊戲，躺上床。
『祝你有個好夢，晚安。』
……怎麼可能有好夢啊，你個混蛋。

＊
暑假輔導的第二天。老師站在講台上，例行公事的點名。
「陳微！」
「有！」
「林晉凱！」
「有。」
「…卓閔言……一定又是沒來…」他嘆了口氣，皺著眉在點名簿上畫個叉。
「……有。」……你有什麼好嘆氣的啊，我才該無奈吧？我單手托著鰓，有氣無力的說，「老師，我有來。」
老師聞言驚訝的看著我，臉上立刻堆滿笑容，「啊啊有來就好有來就好！唉，我們閔言終於想要努力念書了啊，老師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抿了抿嘴，沒說話，瞇著眼瞥過教室裡所有對我露出驚訝表情的同學，被我視線掃到的人立刻正襟危坐，直視前方不敢再亂看。
台上的老師開始講課，我就又看著桌上的課本，發起了呆。
……究竟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明明原本打算今天要去遊樂場混一天的。我趴在桌上，嘆了口氣將臉埋進手臂裡。一定都是昨晚的簡訊害的，整夜都沒睡好……我偏過頭，看著隔壁靠窗的空蕩座位。
桌上擺著一束蘭花。
揚朝雲……果然是真的死了啊。不過……
「欸！」我拉了拉前面同學的衣領，是個理著小平頭的男生，像是被我嚇到了，他整個人彈了一下，才哆哆嗦嗦的轉過來，用氣音道：「幹、幹嘛？現現現現在還在上課中喔！如如如果你要打我的話，老老老老師一定不會視兒不不不見的！」
「……」我無語了一下，果然是我太不關心班上了嗎？怎麼都不知道我們班還有這麼一個奇葩的同學……，「誰要打你了？你瘦不啦嘰的身上也沒幾兩肉，等你吃胖點再來找打吧。」
「哈？我我我我這叫做纖細！什麼瘦不啦啦啦啦啦嘰！」
「好好好你纖細你最纖細了，」我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我問你啊，你和那個揚朝雲熟嗎？」
「……朝雲？」他眼神飄動了一下，神情有點難過，看來關係是還不錯，「還、還可以啊，朝雲人很溫柔成成績又好……幹嘛！朝雲都已經、已經……你你你你你不會還要對他做什麼吧？」
「嘖，」我皺了皺眉頭，「誰要對他做什麼啊。小不點，你說話能不能不結巴？我聽著都累……」
「你你你你你叫誰小不點！」他眼睛瞪的大大的，「不不然你別問我啊！」
「那個、閔言？」老師微弱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
「雖然和、和同學交流是很好，不過能不能不要在上課的時候？」老師的表情看起來快哭了。
「……嘖，」我抓抓頭髮，「我知道了。」我又扯了下小不點的衣領，「下課的時候別跑，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小不點顫抖著點頭。

揚朝雲，個性溫和圓滑、熱心助人，成績也好，體育也不錯，在男生女生的圈子裡都很受歡迎。攝影社社長，曾經在多個青少年攝影比賽中獲得獎項，甚至參加過一個市裡的影展。家庭狀況不清楚，不過父母貌似離異了，之後好像是跟繼父和母親住在一起，經濟狀況中上。
繼小不點之後，我又連續去問了幾的班上的同學，得知的消息都差不多。可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奇怪。
……怎麼可能？一個人總是會有不同的一面，就算這個人真的品學兼優溫柔善良好了，他也不可能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而且不同的人總會對他有不同的感想……但是揚朝雲簡直過於完美了。
除非，這一切都是假的。
中午的鈴聲響起，我拿出手機，點開昨晚的那封簡訊。
……果然，不是幻覺。
那麼，我就來看看到底是誰在惡作劇吧。

＊

學校的天台之前出過鬧鬼的傳說，所以幾乎都沒什麼學生上去，厚重的鐵門門縫間都積了不少的灰塵，不過門把上倒是還好，看來還是有些無聊的人士會出入這裡。
「嘰呀──」生鏽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踏入天台，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的空地，和三面圍欄的鐵欄杆。
一個人都沒有。
「叮鈴……」提示音又響了。我楞了一下，然後打開手機。

時間：2015 7/10 12：15
寄件人：未知的號碼
標題：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天台上了呢？
卓閔言同學，你好。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天台上了呢？
請打開天台上的儲藏室，裡面會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儲藏室的鑰匙在鐵門旁的花盆底下。
祝你有個愉快的午餐時間。

又是這種令人火大的語氣。
我狠狠的將手機塞進口袋，從那盆早就枯死的花盆下找到鑰匙，打開儲藏室的門。
裡頭沒有我預想之中的髒亂，而是擺著一張小桌子、一張破舊的單人沙發、桌子上還有一台筆電。儲藏室裡原本散亂的東西都被整理好放到角落，整個房間意外的乾淨。
「筆電？」我將門反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想將筆電打開，結果一動滑鼠螢幕就自動亮了，看來一直都開著……這電池續航力還不錯嘛。
螢幕上顯示著許許多多的小格子，就像警衛室的監視器那樣──「…監視器？這是監視哪裡的？」我疑惑的看著每一格，有兩三個可以明顯的看出是學校的角落，其他就不知道了。大部分的畫面裡都沒有人，倒是唯一有人的那一個看起來越來越熟悉……
陰暗的房間、電腦的藍光和紅色的破舊沙發，坐在上頭的人穿著校服、一頭挑染的長髮……
等等，那不就是我嗎？
「媽的！」我一瞬間毛了起來，從沙發上跳起，在房間裡四處尋找的攝像頭，好不容易才在天花板的角落發現一個不尋常的鈕扣。
原本想把它弄碎的，可是不知怎麼的，我看了看筆電的螢幕，最後神使鬼差的將那枚攝像頭又貼回去。我坐回沙發上，扭了扭脖子，將監視螢幕關掉後，開始研究電腦裡個東西。
「這傢伙……難不成是個變態？」我喃喃。電腦裡的檔案基本上分成兩大部分，一部分是揚朝雲所拍的照片和錄相，還有收藏別人拍的照片，這都屬於正常範疇，但是另外一大部分，卻滿滿的都是剛剛那幾個地方的監視錄影……
他到底，想要錄下什麼？
回到桌面，我發現角落有個視訊檔案，標題是「給卓閔言」。
…嘖，看來這傢伙早就設計好了。我點開檔案。
影片開始播放，畫面裡是我現在所在的儲藏室，揚朝雲的肩膀和上半身擋在鏡頭前，手往上伸著，看起來是在調整相機，弄好焦距後，他穿著整齊的制服，坐在紅色的舊沙發上，對鏡頭錄出了一個微笑。
「卓閔言同學，你好。雖然不是初次見面，不過對你來說應該也和初次見面差不多吧。」他道，溫和的嗓音從筆電喇叭裡傳出來，有種異樣的沙啞感。
「又是這樣討人厭的語氣……」我不爽的彈了彈螢幕裡他的臉。
「那我們就直接切入正題吧。」畫面裡的他說，「既然你現在會在這個儲藏室裡播放這個影片，那就代表我應該是死成功了──就算沒有死，大概也是變成植物人之類的了吧──總而言之，」他頓了一下，不自在的扯扯自己扣到最上面一個扣子的襯衫和繫的緊緊的領帶，說：「卓閔言，我希望你和我玩一個遊戲。」
「……」我皺著眉，將播放條往回拉，重複觀看這個畫面。
「卓閔言，我希望你和我……」按下暫停鍵，我將這個畫面截圖之後放大。
……果然沒看錯，揚朝雲的脖子上，有青紫的勒痕和……像是吻痕的紅色痕跡。
是……家暴？不，可是那個吻痕……女朋友？也沒有女朋友會在親熱的時候去掐男友的脖子吧……我思索著，將這張圖片存進電腦裡，繼續播放影片。
「我希望你和我玩一個遊戲。」揚朝雲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我在手機裡弄了一個小小的程式，能夠自動將我已經寫好的訊息在特定的時間發給你。這是個推理解謎的遊戲──不過最初的一開始，」他笑了一下，「你連你要解的謎題是什麼都不會知道。」
「……什麼鬼？」我不可置信的看著螢幕，「不知道謎題的解謎遊戲？」忍不住喃喃的吐著罵人的話，我繼續看下去。
「不過你只要照著手機訊息的提示，和監視器螢幕裡的地點去找，一定可以成功破關的。」他笑瞇瞇的說，「監視器總共有九格，不過裡頭只有五個是我要你去的地點。至於是哪五個，這五個的順序又是什麼──這就是我給你的第一問題。九中取五，」他看著鏡頭，微微揚起下巴，挑著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很困難吧？」
…赤裸裸的挑釁。我忍不住將他的滑鼠捏的咖咖作響。
「那麼這個影片就到這裡了。希望你能夠找出真正的謎底──啊，應該快要午休了吧？那麼，」他對著鏡頭揮了揮手，「也祝你有個愉快的午休時間。」
他起身，按下停止鍵，於是畫面瞬間變黑。
影片撥完的瞬間，我的手機也發出聲響。又是一封簡訊。

時間：2015 7/10 12：38
寄件人：未知的號碼
標題：第一個問題的提示。
卓閔言同學，你好。想必你已經將影片給看完了吧。
那麼接下來是我給你的第一個提示──關於監視器地點的順序與取捨。
提示是：「秋風瑟瑟的開學初始。」
請在下午的課程結束之前想出來喔。
那麼，祝你玩的愉快。

看完後，我將手機隨意的丟在桌上，靜靜的坐著，盯著那早已黑屏的畫面許久。
直到午休的鈴聲響起，我才慢慢的吐了一口氣，放鬆酸痛的肩頸。
「那麼我、就陪你玩完這場遊戲吧。」我用手壓著閉上的眼睛，這麼對自己說。

＊

──雖然說了要陪他玩這場遊戲，不過……
「秋風瑟瑟的開學之初？……媽的。」什麼鬼提示。而且居然還有時間限制！我狠狠的踢了前面的椅子一角。
「啊！」小不點嚇了一跳，轉過來瞪大眼看著我，「你你你你你又要幹嘛？」
「……」實在不想再聽他的結巴，我直接把手放在他頭上，將他的臉轉回講台的方向，「上課，閉嘴。」
小不點委屈的點點頭。
開學……開學……我頭痛的將臉埋進手臂裡，想一想又不自覺的去看隔壁的座位，那裡依然空無一人。
……哼。我嘲笑自己，當然是空無一人，要是那個座位有人還不──等等，座位……？
我們學校一班是三十六個人，六乘六剛好可以分成四個九宮格……開學之初，開學的時候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2014 9/5 07：30
我難得的按照課表上的時間到了學校，九點才是開學典禮，之前的時間就是讓學生在教室裡熟悉環境和同學。
一開學都是按照號碼坐，我的座號是二十六號，應該是第五排的第二個，可是難得早起的我迷迷糊糊的看到空的位子就坐，就坐到了第六排的第一個位子上。而且我坐上去之後就開始趴著睡，同學都不是同個國中的也不趕來找我這個看起來一副不良的傢伙搭話，我就這麼睡到……開學典禮？不、我記得開學典禮前我就醒了，原因是──
「同學、同學？」手臂被輕輕的拍了下，溫和清澈的嗓音將我從夢境中喚醒。
「……」睡眠不足讓我身邊的低氣壓特別重，我皺著眉一臉不悅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
不就是揚朝雲嗎？
自然卷的頭髮蓬鬆的搭在頭上，明明就不矮，卻瘦的一副風吹就倒的樣子。
「同學，你坐錯位子了。這裡是三十一號，」他指指自己，「我的位子。」
「……啊？」我茫然的看著對方，原來今天是要照座號坐嗎？或許我自以為茫然的表情在別人眼中是兇神惡煞吧，我聽見旁邊傳來「那個人好可怕啊……」的驚呼。
「你是幾號？」他笑瞇瞇的問我。
「……二十六。」
「二十六……那是第五排的第二個喔。」他算了算。
「……好，謝謝你。」我懶懶的站起來將位置讓給他，擦身而過的時候發現了他頸邊的傷痕，「啊、這個，」我抓住他的肩膀，指指他的脖子，「是被刮到了吧？」
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點僵硬，頓了一下才，「……嗯，今天早上穿衣服的時候……」
「你等等啊，」我拿起書包在裡面翻著OK蹦，對於一個常打架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必備用品。
「吶，」好不容易翻出個星星圖案，而且還掉了個角變成四角星的──天知道我怎麼會買到這種奇怪的東西，「只有這種的了，將就一下吧。」
「……」他楞了楞，之後接過OK蹦，輕輕的笑了，「謝謝你。」
這麼說來……在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的脖子，因為他總是把扣子扣到最上面，就算夏天也是一樣。

九宮格、二十六號和三十一號……！我急忙咬開筆蓋在課本上塗畫著，教室是六乘六，左上角的三乘三大概就是監視器的格子，但是二十六和三十一，這樣只有兩個……還有另外三個是？
我無意識的抬頭，看到小不點那在襯衫領扣下顯得更細了的脖子。
脖子、缺一角的星星型OK蹦──對，缺一角的星星！
不是五角形的星星，是四角！順序就是按照大小，十九、二十一、二十六、三十一、三十三這樣排下去！
「老師！」我突然大吼著站了起來，「我肚子痛，要去廁所！」
英文老師被嚇的一跳，「呃、好…既然你不舒服就……」不等他講完，我就開了教室的門衝去天台。

我打開筆電裡的監視畫面，突然發現螢幕竟然可以點選，我將四個角和中間的螢幕按照順序點開，之後就跳出了一個影片。
「啪、啪、啪、啪。」影片裡傳來拍手聲，揚朝雲從口袋裡拿出當初那個缺了角的星星OK蹦，「真不愧是卓閔言同學。這麼快就解開了第一個問題。說起來那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
「……要不是你說誰還想的起這種事啊……」我嘀咕著。
「總之恭喜你啦。那麼接下來，就請你輪著順序到那五個地方解開謎題吧──」影片停止了。
「……」我揉揉額頭，再度開啟監視器的畫面。

右手邊的第一格，看起來像是在學校裡，畫面定格在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大的松樹上，背景有照到一點貌似是紅磚製成的牆，其餘畫面都是被綠意盎然給填滿。
這是哪啊……我看著背景裡那「萬綠叢中一點紅」，瞇著眼思考。直到瞄到旁邊另一棵樹上有支架的痕跡才想起，這不是學校後面的那片「鬧鬼森林」嗎？由於樹實在種的太多身在其中簡直跟在森林裡沒兩樣，離教學樓又有一段距離更是人煙稀少，據說還有傳出一些詭異的傳言，所以被戲稱是「鬧鬼森林」……不過我之前還滿常去那裡抽煙的，根本就沒有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臉色變得鐵青。
揚朝雲這傢伙……不會是……
「叮鈴……」這手機的提示鈴已經幾乎變成我的夢魘了，我打開手機。

時間：2015 7/10 15：26
寄件人：未知的號碼
標題：第一個地點的提示。
卓閔言同學，真高興你這麼快就來到第二題了。
這次的提示是「卓閔言同學的第一次。」──呵呵，你有沒有想起什麼呢？
在這次的地點裡，我放了會讓你感到驚喜的禮物喔，請一定要在今天放學前找到。
那麼，祝你遊戲愉快。

眼前彷彿浮現了揚朝雲笑瞇瞇的臉，但是我卻氣的想要給那張臉一拳。
我面無表情的在儲藏室裡搜索了一圈，果然在角落找到一把鏟子。

2014 10/23 14：10
「……真想不到、居然、還有老師敢叫我拿東西……」我氣喘呼呼的扛著一大箱不要的體育器材，向著體育倉庫走去。
這個體育倉庫是全校唯一要經過「森林」才能到的地方，之後學校應學生要求又蓋了另外一個新的在操場旁，這個舊的舊幾乎荒廢了，只拿來堆一些不要的東西。
我滿頭大汗的扛著那些東西，汗水濕答答的黏在衣服上實在是很不舒服。剛剛體育課跑完八百，我累的跟條狗一樣連汗都還來不及擦，只急忙灌了一瓶礦泉水就被叫去幫忙……除了現在幾乎全身濕以外，更讓我崩潰的是……
我覺得我快要洩洪了。
體育課前就喝了一杯牛奶，跑完步又喝了一大瓶水，雖然汗水替我解決掉了不少水份但是……喝這麼多是個人都會想上廁所啊！
偏偏這裡偏僻的跟什麼一樣，不要說廁所了，我看連個坑都找不到……
經過一棵大零的粗壯松樹時，我真的忍不住了，急忙放下箱子默念著：「松樹大人對不起你啊，不過就讓我解放一下吧……我真的快不行了……」一邊解開了褲子。
反正這裡平常都幾乎沒有人，於是我就安心的解放了。卻沒想到當小溪終於斷流，我瀟灑的抖了抖要將褲子穿上的時候──
「喀嚓。」快門的聲音。
我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就看見揚朝雲一臉溫柔的笑著，然後──「喀嚓」，又按了一下快門。
於是我那半露屁股回過頭一臉傻樣的畫面就這樣留在了他的相機裡。

「該死、該死、該死……」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會忘了呢。我黑著臉來到那棵松樹下，朝著我當初解放洪水的那個地方，開始挖！
「鏗！」果然沒挖多久，鏟子就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我將土撥開，拿出被埋在裡面的鐵盒。
「居然往我小便的地方埋，你噁不噁心啊揚朝雲……」我碎碎念著打開了鐵盒。放在盒子的最上層，第一個進入視線中的，就是露著兩顆半球回頭看著鏡頭一臉傻的我。上面還有麥克筆的字跡，寫著：回眸一笑百媚生唷。我罵了一聲髒話，將那張照片翻開……
結果第二張是那張照片的放大版，只擷取了臉的部份，看起來更傻了。上面又題字：一雙瞳仁剪秋水。
……我又忍不住罵了髒話。
第二張照片的背後還黏了兩張紙條，分別寫著「yan」和「zhu」。
這是……拼音？yan……眼、煙……言？zhu是卓？卓跟言？
「……反正到時候拼出來大概又是『恭喜卓閔言同學過關』之類的鬼東西吧……」我抓抓頭。
將那兩張照片和紙條都塞進口袋，盒子的底層終於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一個USB。

我拿著USB走回天台，最後一節課已經開始，學生──除了我──都乖乖的待在教室裡上課，於是教學樓外的地方都瀰漫著一股愜意的靜謐。
也許……我和揚朝雲其實並不是那麼的沒有交集？
開學的第一次見面、星星OK蹦，還有這次的這兩張照片──想到這裡我又用力的捏了捏口袋裡的兩張照片──好像只是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學校是局外人，所以對這些事情從來都沒有清楚的記得？
「……呼。」我深吐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既然答應他了，就好好結束這個遊戲吧。
我近到儲藏室裡，將USB插入筆電。
「哎呀呀，果然又這麼快讓你破關了呢。」影片裡的揚朝雲笑的似乎比之前還高興了，「嘛……不過這次有沒有讓你印象深刻呢？桌閔言同學……」他轉過身，做了一個回眸的姿勢，「你的第一次唷。」
……第一次你妹。我踢了一下桌角。

接下來的第二個地點，超乎我預料的簡單──是在學校角落的販賣機。
「祝你遊戲愉快。」簡訊的結尾依舊是這種令人生氣的祝福，不過這次最後卻加了一句：「謝謝你。」
依照之前每件事情都是我和他接觸的時間點，我也意外迅速的在腦海裡找到了這次的回憶。

2014 11/22 09：21
「怎麼辦……」揚朝雲難得的露出了著急難過的表情，他圍在販賣機旁團團轉，似乎是急的慌了。
「…欸，你怎麼了？」高中生一到下課總是像猛虎出閘一樣衝到福利社和販賣機周圍，只有這台由於地勢偏遠所以得以倖存，我幾乎是到這裡來頭飲料的。
「……」他看了看我，抿抿嘴，擺弄著掛在胸前的相機，「鏡頭蓋，掉到販賣機後面了……我移不動販賣機……」
「哈？」我不可思議的看看他又看看販賣機，「……你是要做什麼啊？怎麼會把鏡頭蓋弄到那裏？」
「我想拍那裏的燕子，所以就爬到販賣機上……」他指指販賣機對角天花板上的燕巢。
「……」我無語的看著他滿是灰塵的袖口，難怪弄的這麼髒……
「你去隔壁的掃具室拿把掃把來。」我說。
他楞了一下，然後就點點頭去找掃把了。
我將販賣機往前移了一點，然後用掃把的握把將鏡頭蓋撈出來，上面果然都是灰塵。我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把它遞給揚朝雲，「吶，拿出來了。」
「……謝謝，」他遲疑的看了下我，「你的袖子……」
我扭了扭肩膀，這販賣機真是該死的重。「沒事啦，也沒多髒。下次不要在掉進去了啊……」
他低下頭，突然拉過我的袖子，從口袋拿出衛生紙使勁的擦起來。
「唉、等等啊你，」我無奈的扯了扯袖子，「用衛生紙也……嗯？」我疑惑的看著他的手腕，抓起他的手，撸起袖子，「你怎麼又受傷了？」
他的下手臂至手腕上充滿了像是被鞭打似的、一條一條的紅痕。
「欸？不、」他倏地收回手，「我沒事。」他說，低著頭就跑了。
「……」我偏著頭，「……真是個奇怪的傢伙。」我將零錢投入販賣機，按下果汁的按鈕。
「喀搭。」果汁掉了出來。

我到了販賣機那裏，移開機器用掃把在後面撈了撈，果然又撈出一個扁扁的盒子。
裡面還是照樣裝著USB，和兩張照片，照片背後也依照慣例貼著紙條，上面是「min」和「ni」。
一張是燕巢裡嗷嗷待哺可愛的小燕子，另外一張照的卻是販賣機，正中央的那個就是我平時最愛喝的果汁。
「……真搞不懂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這次的USB裡裝的不再是揚朝雲自己拍的影片。
裡面是十幾頁的圖片擋，看起來像是日記的掃描。

2014 9/5
今天是高中的開學日。
……遭透了。
明明早就已經和他說過不要再這樣了，卻還是……
在學校的時候還被同學注意到了。
真的遭透了……不管是逆來順受還是反抗打罵都沒有意義，反正只要媽媽還愛著他，我就什麼都不能做……
明明已經將一切證據都收集好了，但是我……
真是個膽小鬼。
……不過還是有值得高興的事情的。
班上有個好人呢。雖然一臉凶惡的樣子。

2014 9/11
今天沒有去上學。
他已經完全不可信了……就算發過誓，那又怎麼樣？還不是不到幾天就被他自己打破……
噁心、噁心死了。
他、自己、還有整個世界都一樣。
噁心死了。
好想吐……

2014 10/2
原本和社團的前輩約好要去采風的。
結果又因為他而不能前行了。
……呵呵，在那種情況下被逼著打電話給前輩們……我以後……
（這裡的筆跡很用力，紙有被劃破的痕跡）
該怎麼面對他們呢？
全身的好痛。
想要就這樣死掉，但是媽媽……
媽媽……

2014 10/23
今天那傢伙去外地出差了。真是太好了。
在學校也遇見了有趣的事情。
哈哈……那傢伙回頭過來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笑）
……讓人，整個心情都好了起來呢。
謝謝你。

2014 11/10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已經快要瘋掉了……
每天每天都是惡夢……
這樣的家，完全不想再待了啊……
誰來
救救我
（最後幾個字因為水痕而顯得有點模糊）

2014 11/22
今天去販賣機買飲料的時候，發現斜對角的天花板角落有一窩小燕子。
看見他們幸福的接受母燕的喂哺時，我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
真羨慕哪。
……結果爬到販賣機上想要拍照的時候，鏡頭的蓋子掉到販賣機後面了。
想要去撈結果手腕的傷口又在牆上擦了一下……
真是糟糕透頂。
不過後來、又遇到了那個好人。他幫我把蓋子撿出來了。
卓閔言。
……如果當時有和他道謝就好了。

2014 1/26
寒假開始了。
儘管我拼了命的報名一堆活動把假期塞滿，但是還是有幾天不得不待在家裡……
「家」已經快要變成我的夢魘了。
只要待在家裡的時間，無時無刻不是在泥沼裡浮浮沈沈……
有試過被泥土灌滿口鼻的感覺嗎？
……小時候那個人這麼做過。
痛苦的……讓人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只想要就這麼死掉好了……
救救…（這行被黑筆塗掉了）

黑暗籠罩的儲藏室裡，整個空間唯一的光亮就是眼前螢幕發出的藍光，我獨自一人坐在筆電前，皺著眉一遍遍重複的讀著這些日記。
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未進食的肚子向我發出咕嚕嚕的抗議，我只是拿起旁邊的寶特瓶灌了一大口。
「呼……」我靠在沙發上深吐了一口氣，揉揉發疼的太陽穴。

『朝雲的爸媽……好好像在他小時候就就就離婚了，現、現在他是跟媽媽還有繼繼父住在一起，他的繼父好像是是是大公司的高高高高階主管的樣子，所、所所以家裡的經濟狀況還不錯……』小不點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閃過。
還有之前……
『啊、這個，是被刮到了吧？』
『……嗯，今天早上穿衣服的時候……』他僵硬的表情和支支吾吾的語氣。

『用衛生紙也……嗯？你怎麼又受傷了？』
『欸？不、』
『我沒事。』他瞬間將手抽走，像是在隱藏什麼的反應。

『卓閔言，我希望你和我玩一個遊戲。』脖子上的青紫和吻痕。

繼父、母親、經濟狀況、傷口、瘀青、吻痕……
攝影社的前輩……

我覺得，我好像抓住謎題的尾巴了。

＊

時間：2015 7/11 6：30
寄件人：未知的號碼
標題：第三個地點！
卓閔言同學，早安。我知道你一定會賴床，所以特地來叫你起床的喔──
不行不行，難得昨天都去上課了，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
還是乖乖起床去學校吧──那麼，言歸正傳，今天我們就要來道地四個問題，也就是第三個地點囉。
不知不覺遊戲就進行到了一半了呢──
那麼第三個地點的提示是：「少女漫畫裡的老梗橋段」！
這個問題只要在今天晚上六點前解開就好了喔──
啊啊、真是不好意思，你一定覺得我今天的簡訊特別聒噪吧……
但是一想到可以叫卓閔言同學起床，我就不由自主的高興了起來呢。（愛心符號）
那麼，祝你今天遊戲愉快──

「……」半瞇著眼看著手機上那礙眼的愛情符號，腦海裡又浮現出楊朝雲的招牌笑容……
……我一開始怎麼會有這傢伙很好欺負的錯覺的？我煩躁的抓抓一頭亂髮。

老師的講課聲在我耳裡無異於背景音樂。又是這種詭異的提示……上學前去漫畫店借了一大袋少女漫畫，還收到老闆慈愛眼光的我一臉隨時都會爆發的表情，一本一本翻著桌上成堆的少女漫畫。
『鈴木同學……我、我喜……』頭上綁著蝴蝶結，眼睛大到佔了整個臉二分之一的少女淚汪汪的對著少年說。
『麻美子，我也……！』一頭金色短髮，身後自帶玫瑰背景的少年握住了少女的手。
「呃……」我發出一串近似於嘔吐的聲音。這種閃亮亮的話面對我來說太高難度了……我隨手拿起了另外一本沒有大眼少女的漫畫。

『小、小兔老師，不、那裏不行！』棕色頭髮的少年在男子的懷裡嬌喘著，臉頰上浮現紅暈。
『嗯？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男子輕輕的笑了笑，將手移往少年的──
「……」我無言的將封面轉回來看一看，又將內頁翻了翻，最後默默的把它塞進抽屜裡。
雖然聽起來很沒頭沒腦，但是這個提示一定是有用的，並且和我們兩個有關的……
少女漫畫……少女漫畫……
「嘖，」我扯了扯小不點的領子，「你有在看漫畫嗎？」
「！」小不點又被嚇到了，轉過頭來，「有有有有啦，幹幹幹幹嘛？」
我已經習慣他的結巴，「那照你看來，我，」我指指自己，「在少女漫畫裡應該是什麼角色？」
「啊？」他楞了一下，轉過頭來仔細的打量我，「呃、嗯……男男男主角或是男配角都有可能啦，就就就是外表一副很可可可怕的樣子其實人還不錯錯的那種啦……」
……我的外表很可怕嗎？我認真反省了一下，「那，少女漫畫裡面有什麼必備的橋段和這種角色會有關係嗎？」
「啊……啊就是、女主角被欺負的時候會出來救救救救他啊，或是一一個人在天台吃便當遇到女女女主角啊……啊，還有，搞不好還很喜歡小動物，會在下雨的時時時候去幫路路邊的小狗撐傘之之之類的……」
第三個地點的監視畫面看起來是在一個普通的小巷弄裡，旁邊也沒什麼可辨認的招牌。
救…我沒有救過楊朝雲，天台？……我從來不在天台吃便當，而且這個也跟監視畫面不符……小動物……小狗、雨天……對了，就是這個！
「老師！我肚子痛！」萬用台詞一吼，我打開教室的門衝出去。
「欸、欸？」英文老師呆呆的站在講台上，「卓、卓閔言同學是不是最近腸胃不太好啊……」
「誰知道……」小不點嘟囔著。

學校大門右轉，直走經過便利商店後再右轉，那裏的小巷子──果然！
我在巷口邊的樹叢裡扒了扒，就看見裡面有一個紙箱，上頭還寫著「請領養我」，不過箱子裡頭已經沒有小狗，只有一個木盒。

2014 3/17 17：52
「啊啊啊啊啊煩死了……」我擰了一把自己濕答答的頭髮，留長髮遇到下雨天簡直是災難……
放學之後想說去便利商店買個飯糰，結果才剛走出商店，雨就「嘩啦」一聲澆花似的直接倒在我頭上。
「明明就有帶雨傘……」我嘆了口氣，「連拿出傘的時間都不給人嗎。」
「汪嗚──」幼嫩的叫聲在雨中顯得異常模糊，我皺了皺眉頭，「……小狗？」
我尋著叫聲走進小巷，在樹叢中發現了被丟在箱子裡的小狗。
「啊啊，全身都濕透了……」我把箱子拿起來放在樹叢前，讓小狗能在傘的範圍裡不會被淋到。我從書包拿出體育課備用的毛巾，幫牠把身體擦乾。
「汪嗚、汪嗚──」土黃色渾身軟趴趴的小狗在柔軟的毛巾裡蹭動，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還真是會享受啊。」我輕笑了一下，把剛剛買的飯糰剝了一點給牠，「雖然是人類的食物……不過給你吃一點應該沒關西吧。」
看著牠在箱子裡小雞啄米──應該說是小狗啄飯糰，努力的咬著對他來說有點硬的米飯，一邊還用溼漉漉的眼神看著我，時不時汪嗚汪嗚的喊兩聲，我居然莫名的覺得有點被治癒了。
「啊啊……」我托著腮，用手輕輕撫摸牠的頭，「果然自己一個人住還是太寂寞了嗎……」
……不然養條狗好了？
那要叫他什麼呢？嗯，第一次餵給牠的食物是飯糰，那麼就叫飯糰好了？
「好──那麼就決定了，你的名字就是飯……」
「欸，你不是說有聽見小狗的聲音嗎？在哪裡啊？」
「真的有啦──剛剛還在那裏汪嗚汪嗚的叫的……」班上同學的聲音從巷子口傳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我緊張的丟下傘就閃到一旁的樹叢角落。
「啊，真的有隻小狗呢。」揚朝雲的聲音。牠走到小狗前，「有好心人幫牠留下傘跟食物了呢……」他摸摸小狗的頭，小狗似乎也不排斥他，蹭了蹭他的手。
「真可愛……可惜我家不能養。」一個長髮的女生說，想伸手去碰牠，但是小狗卻躲開了，「欸欸？為什麼只讓朝雲碰不讓我碰啊！」
「你太粗魯了啦。」揚朝雲笑著，「如果你們都不行的話……不然我來養吧？」
他把吃完飯糰的小狗抱起來，對這他溼漉漉的眼睛說，「既然你吃著飯糰……那就叫你飯糰吧？以後請多多指教了喔，飯糰。」
「欸──你取名也太隨便了吧？」身旁的同學打趣他。
「有什麼關係？很可愛啊！你說是不是，飯糰？」他說，而小狗也「汪嗚」的回應了一聲。

木盒上扣著一個英文字母的密碼鎖，我蹲在那裡想了一下，把「RICE」輸入進去，「喀咖」一聲，鎖掉了。
「這麼簡單的密碼……」我抓抓頭，越來越覺得這個遊戲……與其說是解謎，不如說是要讓我去一一見證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們兩個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這次的木盒一樣是兩張照片、一個USB，不過紙條卻只有一張。
一張是飯糰和飯糰的合照──我是說叫做飯糰的小狗和吃的飯糰，另外一張是揚朝雲自己和飯糰的自拍。
揚朝雲難得笑的開懷，不是平常那種彷彿帶著面具般的微笑，而是真正覺得開心笑的連前排牙齒都微微露出的笑。飯糰也跟主人一個樣，對著鏡頭嘶牙裂嘴，依然溼漉漉的黑眼睛彎成明月的形狀，表情傻的可以。
「噗……」看著那兩張照片，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搖搖頭拿出紙條，這次是「wo」。
難道我真的猜對了？拼起來之後會是「卓閔言我恭喜你」之類的？我無奈的將紙箱撿走，回儲藏室看看這次USB裡面裝的又會是什麼。

「閔言──」清澈悅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用棉被把頭蒙住。誰啊……一大清早的……
「閔言、卓閔言……」那人越來越放肆了，在我耳邊輕聲低語。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像是之前已經聽了無數遍，卻又有種微妙的陌生感……
「誰……？」我睜開眼，看見一個淺棕色卷髮的少年，但是卻看不清他的臉──應該說我明明看見了，腦袋卻無法辨識……
「閔言……」那個少年渾身上下只穿著一件大尺碼的白色襯衫，他爬到床上，然後一步一步的像我靠近。他趴在我的胸前，溫熱的吐息噴吐在我的頸邊，引起一陣搔癢。「閔言，我……」
我不由自主的環住他的腰。他的腰很細，彷彿一勒就會斷在我手上似的。我的右手不受控制的從他襯衫下擺往內伸，撫摸他溫熱的身體，將他的衣物從肩上褪去……
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具單薄的、充滿各式傷痕的少年軀體。
……傷痕？我楞了一下，看著他身上的痕跡，用指尖輕輕撫過，「為什麼……？」
「嘘……」他用手捂住我的臉，「不要說話。」他將手放開，然後輕輕的吻過來，我著迷一般的看著他。
「閔言……我喜……」

「哈！」我深吸一口氣，瞬間睜開眼。
入眼的是房間漆黑的天花板。沒有白襯衫，沒有傷痕，沒有吻……
沒有揚朝雲。
「媽的……」我靠著床頭坐起，抹了把自己汗濕的臉，感覺到下身的異樣，又掀開棉被扯開褲子看了看，「……」
忍不住再次罵了髒話。
這算是什麼回事啊？對個早就死透了的人發春？
揚朝雲──
「……揚…朝……」我無意識的說，在最後一個字吐出之前回神過來，狠狠的咬住嘴唇。「混蛋！」把內褲往垃圾桶裡一丟，我隨便找了條褲子套上又鑽回棉被裡。
「怎麼可能……」我迷迷糊糊的呢喃，「對他……」

＊

「卓閔言同學，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早已經抓住問題的關鍵了吧。」揚朝雲坐在紅色的破舊沙發上對著鏡頭說。難得的沒有露出平時的微笑，而是一臉認真的說，「接下來的第四個地點，我不會在給你提示。因為我會直接告訴你──」
「那是我的房間。」
我微微瞪大眼，看著畫面裡露出微微苦笑的揚朝雲。
「你不用進到我的家裡，因為我的……」他停頓了一下，「家人現在應該都還在那裏生活，你只需要到我家隔壁的一間小公寓，我在那裡租了一間房子，租月月底才到期。地址我會傳簡訊給你，鑰匙一樣在公寓門口的花盆底下。」
沉默了一會，他突然看著鏡頭笑了。那瞬間我竟然有種他是真正透過電腦在看著我的感覺。他解開自己的領口，那上面佈滿著青青紫紫的勒痕，和像是被什麼人用力嘶咬的痕跡。
「大家都知道我是自殺的，但是卻從來沒有人了解過原因。」
「有人說是課業壓力，有人說是對攝影著迷過了頭，有人說是失戀……那麼，」他湊近鏡頭，露出了一個近似於哭泣的表情，「卓閔言同學，你覺得答案是什麼呢？」
影片就斷在這裡。

2015 7/13 02：23
我坐在揚朝雲租的小公寓的客廳中。
客廳的牆壁裡掛滿了他拍的照片，個人的風格非常明顯，有種故事片段的感覺。照片的內容有風景、有動物、也有一些人物，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正掛在客廳牆面上的那張放大尺寸的照片。
及肩長髮的少年趴在天台的鐵欄杆上，背對鏡頭，背景是一大片餘暉渲染的橘紅色天空。少年只佔了中間靠左的小小一個畫面，看照片的人卻不由自主的會將視線移到他身上。
那是在這次事件之前，我唯一一次去過學校的天台。
「揚朝雲……」我看著照片裡的自己，眼神有些複雜。
……那傢伙，到底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拍下這些照片，編輯那些簡訊和影片的？
……他又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像這樣把自己一步一步的解剖開來後墜入死亡的呢。
我閉了閉眼，不再看那幅照片，搜尋了一下，最後打開書房桌上的筆電。
靠近桌子的時候，我不小心滑了一下，不知道按到什麼鍵，畫面一下子亮了起來，同時進入我耳朵的，是黏膩的水聲和淫靡的呻吟。
「……！」我紅著臉回頭，在心裡咒罵那傢伙，搞什麼，來這裡就是要讓我看……「不要──拜託……啊、啊啊……」少年平時清澈的嗓音這時卻沙啞不堪。聽見這聲音，我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仔細看著螢幕。
螢幕裡的少年在中年男子的撞擊下發出悲鳴，男子從背後抓起他淺棕色的柔軟頭髮，讓他不得不仰起脖子，將身體伸展成一個方便男子從後面進攻的姿勢。隨著男子的衝撞越來越快，少年也漸漸失神的沒了聲音，只在男子達到頂點的那一瞬間不自覺的留下眼淚。
「……爸爸……不要……」他的聲音從筆電的喇叭傳出來，像是最惡毒的詛咒鑽進我的耳朵裡，順著鼻咽管爬進我的體內，最後寄居在心臟上，狠狠的咬著，讓我的胸口疼痛不堪。

我像是瘋了一樣把電腦裡所有的視頻都看完了。

浴室、廚房、客廳、揚朝雲的房間……
男子──揚朝雲的繼父，在他的母親不在時──有時甚至他的母親跟他們只隔了一道牆──在這間屬於他們的房子，屬於他們的「家」裡，用盡一切方法侵犯他。
他只能叫著「爸爸」，哀求著他住手──當然換來的只是更加粗暴的侵犯或打罵。
於是揚朝雲用了他做了他最擅長的事情。
錄影。
大量的影片和照片，甚至還有吵架時對方威脅他的錄音檔。
他在家中每個發生過「那件事情」的地方都裝上了監視器，錄下了從他國二開始一直到他死之前，每一次被施暴的模樣。

2015 4/19
我有了喜歡的人。
我將偷拍他的照片洗出來，放在枕頭下。
……結果在『那個時候』被他發現了……
他狠狠的嘲笑我，問我：「像你這種垃圾，還敢去喜歡人？」
……照片……被他撕掉了。

2015 5/1
我覺得自己很髒，很沒用。
……連最喜歡的攝影也快要做不了了。
只能在同學面前繼續笑著，假裝我什麼事都沒發生。
……透過鏡頭看出去的畫面，
就和我自己一樣，全都是灰塵……什麼都、看不見……

2015 7/1
我做了一個決定。
這大概是我至今為止，唯一一件為自己做的事情吧……
卓閔言……請你救救我吧。

「啪！」我將在租屋處找到的日記本甩在地上，丟開充當手電筒的手機，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感到全身無力。
「揚朝雲……你到底……」我用手擋住自己不知是因為看了一晚螢幕還是因為哭了一整晚而紅腫的眼睛，「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啊……」聲音沙啞的連我自己都聽不清。

＊

2015 7/17 09：10
已經五天沒去學校了。
學校也沒有打電話來催我……反正他們早就習慣了吧，對老師來說，前幾天有去上課的我才是不正常。
這五天我幾乎都一直躺在床上，明明就睡不著，可是也不想起來，只有真的餓到受不了的時候才會隨便拿點麵包泡麵填肚子。腦子像是一片空白，卻又無法控制的轉動著，不斷輪迴播放這幾天的所有事情……
所有關於揚朝雲的事情。
五個地點，我只完成到第四個，但是他卻再也沒寄簡訊來給我。
明明之前都很有動力的去解決每個地方，但是現在卻像忘了放電池的機器人一樣……
只是僵在那裡，什麼都做不到。
我想我可能快要崩潰了。
我閉上眼，回想第五個地點的監視器畫面。
那裡……是，墓園吧……
難不成想叫我去燒個香給他？我嗤了一聲，用手抹抹臉，卻發現眼角不知何時又再度濕潤了。
……該死的混蛋！我將臉埋在棉被裡。
「叮鈴鈴！叮鈴鈴！」我楞了一下，掀開棉被找手機，「該死該死該死……丟到哪裡了……！呃……」挑戰人體極限的將床底的手機撈出來，我看都沒看就接通了：「揚朝……！」我的聲音超乎我自己想像的高興。
「啊、啊啊？」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小不點的聲音。
「……」我冷靜了下來，但是也像是被澆了盆冷水。
……是啊，那傢伙早就死了。
「小不點？你怎麼會有我的號碼？」我清清喉嚨，不想讓他聽出我厚重的鼻音。
「卓、卓……」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叫不出我的名字，「老老師給我的啦，那那那那個，老師問問問你是不是腸胃又又又不舒服惹呃、」他貌似咬到舌頭，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老老老老師說如如如果不舒服要多休息，早早早點回來、上課……」
老師？腦袋裡浮現那個懦弱的中年男子，我莫名的覺得有點感動，「幫我轉告老師，說我知道啦。」
「那、」小不點停頓了一下，小聲的問：「那你什麼時候、會來學學、學校啊？」
「怎麼了？你想我了啊？」我笑著調戲他。
「不…是……」電話裡傳出他有些緊張的換氣聲，「你明天，可以來朝雲的…墓……一下嗎。」他輕輕的說，難得沒有結巴。
我的笑瞬間僵在臉上，聽著小不點在電話那頭胡言亂語，胸口卻開始像是被勒緊一般絞痛。
『爸爸……不要……』他哭泣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
……真的是，最難解的詛咒啊。我閉了閉眼。